占巢鸠(一)(1 / 3)

鸟鸣啁啾,天色将白。

往常里,这时候下人大多都起了身,给偌大的世子府添上几分人气。

今日却偏偏安静得很,好似在等着什么发生一样。

远山黛轻轻勾过,画出入鬓的长眉。

易渡桥想了想,将黛笔放下,转而拿起张殷红的唇纸,在唇上抿上些颜色。

她向来是永安城中最会打扮的姑娘。

时兴的珠翠缀满了发髻,金线绕成的蝴蝶被拓上了仙门的术法,在发间无灵自动,栩栩如生。衣裳也是流行的式样,东海的鲛人纱呈贡进京,被裁成条披帛,像是在身上坠了条粼粼的银河。

她年至十九,已成人妇,面上却看不出半分婚嫁过的痕迹。

唯有一双眼睛黑黝黝的,像不见底的枯井。

木门开合声传来,她总算肯给枯井中注进点活气,缓缓地偏过头去,望向推门而入的贵公子。

背着光,易渡桥有些看不清来人的模样。

她忽然有些不知如何开口。

迟来的悲伤软刀子一样在心上割着,血淋淋的,钝痛令她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
所幸,徐青翰先一步将和离书放在桌上,矜傲地开口道“我要和离。”

易渡桥安静地看着他,久到徐青翰都以为她要拒绝的时候,她点了点头。

她道“好啊。”

时至今日,易渡桥嫁进世子府有一年了。

都说定远侯家的世子风流浪荡,挥金如土,实打实的一个纨绔。

除夕不守岁跑去花楼喝酒,被老侯爷抓回府好一顿揍,据说三天没下来床。而后哪家公子哥听说了此事,暗讽了两句,第二日便有人看见他被人套了麻袋扔进了臭水沟。

徐世子可谓是芳名远扬,熏得十里八乡的姑娘见了就跑。

最后老侯爷替他拿了主意,定下易家的长女为妻。

其实仔细想想,强扭的瓜甜不了,强扭的姻缘也是一样的。

可惜易渡桥不明白。

她觉得两个人若能相敬如宾,日子过得便很好。

直到方絮出现在了她的世界里。

与方絮的初见,是在宫宴上。

修士与王公贵族们各坐一侧,易渡桥一眼就瞧见了一身白衣的方絮。出于好奇,她偏过头去,想问问徐青翰那边坐着的是谁。

徐青翰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,却愣住了,半天也没回话。

易渡桥勾了勾他的手指“都要看痴了。”

闻言,徐青翰才如梦初醒似的反握回去,凑近了同她咬耳朵,低声为她介绍在座的修士。偶尔还夹着些俏皮话,逗得易渡桥眉眼带笑。

若一直是这样,该多么好啊。

好像从那一日开始,有些事情无声无息地变了。徐青翰往外跑得愈发频繁,从初时的一两个时辰,逐渐变成了彻夜不归。当易渡桥问起,只得了个“宫内传唤”的答复。

她在四四方方的宅院里待得久了,对人情察觉得格外敏锐。

有时候,易渡桥会不由自主地后悔。

如果她不去查徐青翰的过往,或许这层窗户纸永远都不会被捅破。

可易家的女儿不容欺骗,嗅见了蛛丝马迹便绝不会善罢甘休。

她的脊背里嵌着杨柳一般的傲骨,嵌着万丈冰也镇不住的烈性子。

过了几日,易渡桥正坐在软榻上绣荷包。

她记得徐青翰的荷包旧了,合该换个新的。

派去查探的侍女回来了,告诉她世子爷有个娃娃亲,姓方名絮,是问天阁新纳入内门的弟子。

方絮曾是楚帝亲封的郡主,与徐青翰一同长大,还曾指腹为婚,可谓是门当户对的好姻缘。只可惜五年前问天阁大选,方絮被挑去修了仙道,这桩婚事也就不了了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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