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荚四豆(1 / 1)

谷晓月的父亲是村里的老党员,退伍后回村干过会计、村长、书记,早年间因为超生的问题,被撸去了干部职务。但在村里却仍然很有威望和发言权,连村长德叔都事事爱找他商量着拿主意,年轻一辈都亲热地喊他谷二叔。

谷二叔家,是典型的超生队伍,共有四个儿女,但真正养在自己家中的,却只有三个。大妹晓月,二妹晴芳和儿子一鸣。

二妹晴芳算是抢着计划生育的临时开放政策生下来的,没有被罚。

谷二叔学过不少手艺,木工、榨油、机修,什么都会,并不为生计发愁,他为人忠直清正,也不贪那点权势。相比这干部职务而言,他倒更担心老婆肚里怀上的这胎是男是女。两人在无数个夜晚,忧心如焚地商议了许久,这第三胎如果是男便好,如果仍是女儿,肯定是要送人养了。谷二婶每日摸着肚子念佛,乞求观音菩萨保佑,然而菩萨不知去了何方远游,竟然毫不响应。

三女儿生下来还没来得及起名,便被歧山镇一户许姓的人家抱走了,那家女主人不能生育,两家约好从此互不往来。谷二叔后来只打听得三女儿被起名叫许曼妹,长大后在街上一个裁缝店里学做裁缝。

谷二叔曾偷偷上街去那裁缝店看过一眼,估摸着那个十七八岁模样,胖胖的、留着齐耳短发的姑娘便是自家三妹,眉眼间和二妹晴芳还有几分相似。谷二叔眼泛泪花,思量再三,最后也没敢走进店去。

这一切,他都不敢让谷二婶知道,做娘的甚至都不知道孩子被抱到哪儿去了。实在被缠问得辛苦,二叔便哄她说:“孩子是被江那边的武穴商人抱走的,是当时做生意认识的朋友,说好了不再联系,也是为孩子好。只因他家老婆没法生养,好歹都想收养一个,肯定不会亏待了三妹的。”

谷二婶从此有了心病,愁三妹有没有奶吃?有没有出湿疹?有没有种痘?有没有鞋穿?又愁她将来有没有学上?念书可会有出息?有时半夜呓语,伸着手悲戚大呼“三妹也——”吓得谷二叔一身冷汗。直到后来生下儿子一鸣,谷二婶才逐渐淡了这忧思。

二妹晴芳从小聪慧勤快,凡事不劳父母操心。每日帮大姐煮饭,抓弟弟回来洗澡,这些都没人吩咐过,她一样样办得妥妥贴贴。功课也不赖,前几年读完技校以后,和同学一起被学校安排到了厦门一家电子厂打工,时常还给家里打钱回来。只一样教人操心,便是婚事,听说同村的罗鹏最近正在追晴芳。

要说女儿若真找个同村人处对象,本来是件天大的好事,哪个父母不怕女儿远嫁啊?豆儿远离了豆蔓,可连望也望不着啊,更别说关心、帮手了。嫁在家门口,等于是得了个上门女婿,别说大小事务可以关照,就是一日三餐你想看看她吃了什么,也容易得很。

可这罗鹏他妈妈,却是村里出了名的厉害角色,从不服软吃亏的主儿。邻里间有个什么争执,她明里暗里非得整赢不可,邻居们都不愿与她来往。

谷罗两家人相隔不远,共用水井和水塘,各家养的家畜也是周边乱窜,鸡毛蒜皮的事儿少不了发生。就在前几日,谷二婶才因为鸡乱吃食的事,又和罗鹏他妈大吵了一场。

谷二婶嘴拙,来来去去就是那几句“又不是我叫它去吃你家的食……”嘴上吵不过人家,心里又想到自家二妹被她家罗鹏纠缠的事,更加气得不行。

之前谷二婶本就十分不情愿二妹和罗鹏处朋友,哪怕只是想想这种可能性,谷二婶都觉得恼火。现在见他妈对自己仍是这样耍横,更是气血攻心。可是这事儿又没凭没据没有坐实,也不好拿出来说。

回到自家“砰”一声关上门,谷二婶便冲着谷二叔发开了脾气:“她不晓得她仔那点破事撒?全村人都晓得她仔追我二妹,她会不晓得?装你娘个屁啊!这样不给我好过,难道是我二妹主动送上门给他家吗?追我二妹的一大堆,是她的仔死皮赖脸去缠磨我二妹的好吧?鸡要吃食是我的错?是鸡吃了又不是我吃了她家的谷。一把谷几个钱哪?我养一个妹儿几多钱?这样不给我好过?”越说越气竟流起了眼泪:“二妹那死妹滴也不是个东西,死不听人说。叫她回来又不肯回来,街上那个朱孝明不好撒?人家去年还给她写过信,人家是公务员,长得又端正,为么事不要?有其母必有其子,罗鹏这东西准好不到哪去!”

谷二叔只顾低头抽烟,默不作声。“你个死佬儿,你死去跟二妹打电话说喽,叫她赶快回来我给她说人家!”二婶忿忿地踢了一脚地上的不锈钢脸盆。“只晓得叫她回来,她在那里有工作,说回来就回来撒?你自己的妹嘀你不晓得她是么事人撒?”谷二叔没好气地回嘴道:“儿女自有儿女的路,你能保证你找的就一定好撒?”谷二婶不再言语了。

晓月的亲事订下以后,秦军便名正言顺成了村里的常客。从此隔三差五,只要村口传来摩托车“噗——噗——”的响声,不到两分钟,大伙儿就能看见晓月抓着两条辫子立在路口那儿张望了,秦军总骑着那辆破摩托车来带她出去兜风。这小子一年四季都穿着他那件军绿色的“导演背心”,戴一幅蛤蟆镜,一寸小平头用发胶喷得根根直立。

虽然那辆破旧的摩托车时常熄火,右边的后视镜还用电工胶带绑粽子一般缠了一大圈,但丝毫没有影响车上这两个年轻人的快乐和得瑟。

这一对俊男美女,一路“嘟——嘟——”地长按着喇叭,高声而热情地和熟识的乡邻们打着招呼。路过村口路边儿上的菜园子,常常能碰见刘老汉,老汉次次听到响声都专门抬起身来,扶着锄头等晓月叫他,完了便一脸满意地望着他俩远去的身影大声地喊:“年轻可真好嗳——”引得邻畔的七姑八婆们一阵善意地嘲讽:“喔是喔,您老也想再年轻一回啵?”“那是那是”“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
两人骑着摩托,通常是带着秦军一早已准备好的饭盒,到长河边儿上的水湾里钓鱼。秦军除了有点小厨艺,钓鱼也算是行家里手,时常总有所获,自己却又不要,都是给晓月拿回家,或煮给父亲下酒,或送给乡邻亲友。

两人将摩托车停在公路边儿上,这里已经横七竖八停了不少电瓶车或摩托车,都是钓鱼的人停这儿的。有的甚至都没上锁,也不怕人偷走。

从公路走下河边,是陡峭的斜坡,秦军在前方走,东西都由他背着,边走边回身护着晓月,怕她失脚滑下堤去。沿河两岸,是一望无际的油菜花和白杨林,河边的野草高得能没过行人膝盖。用脚踩倒一片长草,散发出阵阵清新的草香,席地而座,便是一张天然的草垫子。

钓鱼的名堂比较多,有塘钓,有海钓、有野钓,有夜钓……各有各的讲究。野钓不比塘钓好“对鱼下饵”,塘钓只要摸清了鱼种,配对了饵料,看准了时机,几乎都是容易丰收的。这野钓就不太好整了,今天过趟儿的是白条,明天可能是鲤鱼;你算计着,这个钟点无风无浪、阳光明媚,正是鱼儿觅食的好时机吧?殊不知刚刚它们在上游已被人喂饱了。于是乎你常能看见有人带着大小不一的各种鱼竿,红绿不同的各式饵料,一守就是一整天,也不见得能有所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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